三伏天,是做事极辛苦的时节,却又最让人热血澎湃。
儿时看武侠小说,形容主角锻炼刻苦,描述他的坚忍不拔,最常用的词句就是“夏练三伏、冬练三九”。由此可见,在三伏天做事,是一件极辛苦、煎熬的事情。
而我记忆中,对于三伏天最深刻的印象,莫过于暑假在没有风扇,更没有空调的教室中,炽烈的阳光穿过没有窗帘的窗子,扎扎实实地烙在身上,烤得人浑身大汗,脑壳昏昏沉沉。窗外的蝉儿还在不知疲倦地“吱嘎”乱叫,讲台上的老师嘴巴张合,却不怎么能听到老师究竟说了些什么。偶尔有一阵风吹过,窗外的大梧桐树动了,教室里就多了一份清凉。蝉儿的鸣叫声突然被凉风压了下去,老师的讲课声也变得清晰,昏昏沉沉的脑袋骤然清醒,睡意被吹走,黑板上的字迹,也一笔一画入眼分明了。
这些天,时常出门,参加活动。三伏天端的是火辣,一大早,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,每每在床上睁开眼,太阳已早早地升起,出门的时候,定然会有灿烂的阳光极热情地拥抱你,慷慨赐予你三伏天的热烈和奔放。在这天气里,在外行走,几步路的工夫,就满头大汗。衬衣湿透了,裤腿也粘在腿上。每走一步,都能感受到湿答答的布料和肌肤摩擦的腻味。路边的行道树上,每一根枝丫上,都好像趴了三百只蝉儿在疯狂嘶吼。整个天地就充斥着它们声嘶力竭的鸣叫,让你再也无法接收任何旁的声音。
阳光洒在建筑上,洒在街面上,甚至是洒在花花草草上,都好似给它们包裹了一层白边。白茫茫的一片汹涌而来,一切都好像在朝着你喷涌出无法拒绝的热浪。只有进了活动场地,冷风习习吹拂,一瓶凉水灌下去,整个人打了激灵,就好像小时候吹进教室里的那一阵凉风,让人骤然地“活了过来”。两天前,参加活动,致辞完成,回到座位上的时候,扯了扯粘在胳膊上的短袖,突然想起了母亲当年的经历。那时候年纪还小,抱怨天气炎热时,母亲总喜欢说,咱们还没吃过真正的苦头。
三伏天,正是江南农村双抢时节。在那炽烈让人窒息的阳光下,收割早稻,更要在早稻收割后,将晚稻栽种下去。酷热,还要进行重体力活,那是身处城市的我们,现今无法想象的辛苦和劳累。我依稀想起,大抵也是这般三伏天,大概是刚刚学会跑跳的我,身后跟着一条老黑狗,奔走于田埂上,滑下了小土坡,从地上捡起一顶老斗笠扣在头上,看着下方沟道中,一群晒得漆黑的汉子,光着膀子,喊着号子,紧握一根长长的钢钎,一点点地开凿沟渠。那时候,年轻力壮的老爹,就是那群汉子中的一员。时至今日,他们那时候建造的水库,依然水波粼粼,滋养着附近的田地。曾经在三伏天,在田地中晒得昏过去的母亲,现在整日里就会念叨她心爱的外孙工作怎么样了?吃饱了没有?现在正在做什么啊?年少时在三伏天的教室中昏昏欲睡的我,现在正享受着那十几年辛苦带给我的福泽。我的学识,我的认知,我的秉性,我的一切,都是在那时候打下的基础。
现今的我,也依旧在三伏天里,或者在外行走,扮演自己的社会角色,或者坐在书房,翻检资料,敲击键盘。年少时的蝉鸣声,此时此刻,依旧在耳边盘旋。一如双抢季繁忙的农人们,他们在这炎热的季节种下的秧苗,过得数月,金风送爽之时,就会结出累累稻穗。等到秋高气爽时,端一碗温热的茶水,坐在地头,看着秋风卷起金色的稻浪,那或许是人生最满足、最踏实的享受。
三伏天,酷热,潮湿,无论做什么,都是最辛苦的季节。三伏天,却像是人生中最精力充沛、最热血澎湃的时节。再酷热,再潮湿,再辛苦,再艰难。在这季节中尽力地去做,极力地去做,朝着某个既定的目标,付出十成十的努力。金秋的硕果,不会辜负三伏天辛劳的农人。一如年少时在教室里极力睁开眼,尽力想要听清老师每一句授课的那个孩子,不会辜负现如今的你在人生最热烈、最热血的年纪,站直了身体,振奋了精神,极力地去做吧,把一切尽力做得最好。三伏天,在类似三伏天的年纪,我们可以让人生再澎湃一点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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